光阴的故事(六):沟洼里的成长(上)

作者:逸·文鹤
创作于:2019-05-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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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往事随风。再回首,差点忘掉归乡的路。——题记

   我小时候一向很狂野。不畏生,全身是胆。

   四五岁的时候,奶奶把我送到农村“幼儿园”,跟着高年级同学一块学习。

   农村里没有多少小孩,所谓的“幼儿园”不过是有着两三间房的小院,整个“幼儿园”也不过二十来个孩童而已。在我的印象中我没哭没闹过,上学第一天下课铃一响,以为是放学了便跑回了家,奶奶惊讶的眼神至今我都记忆犹新:“这么早就回来啦?”。

  去了没几天,我就弄丢了老师(校长)一只羊,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。原因是老师教完当天的阿拉伯数字,留的作业,让把当天教的数字在方格本上各写一页。当时我好聪明呀!大笔一挥,在每一页上各写下了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,就这样完成了我的第一份作业。

  我至今都记得我写的那个“4”是何其潇洒,有棱有角,放荡不羁。结果可想而知,老师很生气,后果很严重。老师教育我的时候,忘记“教育”她的羊儿,于是她的羊儿奔向了自由,再也没有回来。而我也因为淘气生事没能再回去上学。

  奶奶家养了一头牛,后来牛生了个仔,没学上了,在村里闲出屁了,便放牛。我这个放牛娃无非是陪着奶奶上山砍柴,捎带拔点路边的花草,喂牛而已罢了。

  这头牛长得很可爱,眼睛贼大,如果当时有相机,我一定把它拍下来保存起来,裱在我家卧室墙上。我爱它爱到疯狂,所以我喂牛也必有讲究。为了这头牛,我可谓是遍尝百草,琢磨牛喜欢吃啥东西。不过尝来尝去,也都是那个味。

  我看上的,牛不喜欢;我不喜欢的,牛吃得带劲。

  其中有两种草我印象深刻。一种是节节草(可能是?网上查的),折断之后有白色乳汁,尝起来感觉涩涩的不太好吃。但是毕竟人畜有别,也许牛觉得这是美味呢?我想这对于牛来说,应该是牛奶之于我了吧,其必是草中珍品。可是牛偏偏不领情,闻一闻,头一扭,鼻孔里“哼”地长出一口气,然后愣愣地看着我。这让我好生难过。我翻到院墙上找的美味,他竟如此不领情。

  还有一种草,是狗尾巴草,看着毫无营养,空杆毛毛头,在风中舞来舞去。食之无味,弃之可惜。一次偶然的机会,我带了几撮回去给牛吃,嘿,吃得那叫一个带劲,看得我口水都流出来了。于是乎,每次我见到狗尾巴草,都顺手拔下来回去喂牛。

  我一度担心,这种草会被我拔得种群灭绝了,于是我每次拔都给他留下一两撮,好让他传宗接代。后来我才知道我想多了。

  相对于这种旷野的生灵,人才是最担心传宗接代的群体。

  即便如此,我仍旧不满足。填满牛肚子的,不应该只是杂草。我吃不了的馒头,偷摸着进了牛的肚子,一口一个,那个香;八毛一袋的小康家庭方便面,最后的碎屑留下来,也被牛用大舌头卷进了腹中。

  我很满足,牛看起来也很满意。我拍拍它的头,他也用大舌头舔舔我的头,偶尔舔歪了,舔到了脸上,被它涩涩的舌头划得生疼。

  进山给牛割草的时候,路过山脚下的小池塘。池塘里的田螺都长成了精,半个巴掌大的田螺随处可见。蝌蚪萦绕其间,好不自在。夏日雨后,蛙声此起彼伏,回荡山间。天气好的时候,我便穿着背心,拎一个大玻璃罐头瓶,趴在池塘边捞田螺玩。一玩就是一天,甚是惬意。中午带个空瓶出来,下午带着一玻璃瓶田螺回家,每次都成果丰硕,可谓是捕螺高手。

  但是高手也有翻车的时候。有一次我和表弟去池塘捞田螺,远远看着一只田螺肥大诱人,甚是想得到。可惜手短够不着,便让弟弟拉着我的手去捞。这小子技艺不精,生生没把我拉住,我一个翻身滚到了池塘里,吓得我一激灵。幸好池塘不深,借着我弟的力量我才爬了上来。弄了个浑身湿透,怕回家被奶奶骂,在池塘边吹了半晌的风,等大日头把衣服晒干了,我们才悻悻回家。

  带回去的田螺,玩几天就玩腻了。喂鸡鸡又不吃,最后通通被奶奶扔到了门外的沟里。

  话说门外的这个小沟,看着也有些年头了。这条沟应该是经过数年的大水冲积而形成的,深有近百米,横躺在一排院门前边。小路沿着沟畔,绵延数里。沟内长着各式各样的树木,杨树居多,也零零星星有一些果树。啥时候看着哪一棵杨树长得粗壮了,便请来伐木工,对这个倒霉蛋开刀。当时也没什么环保意识,反正树那么多,少一棵也无所谓,最后也还可以长出来嘛。当我看着一棵大树轰地倒下来的时候,我就感觉莫名的兴奋,好像一个怪物被打败一样。

  树林荫翳,花鸟成群。一到夏天,蝉鸣声便不绝于耳,整个夏天都充满了韵律。村里有一个老中医,收取蝉蜕(蝉羽化后的蜕壳),我便满林搜寻这个小玩意,之后拿去换钱。有时候运气好,还能逮着个活物,便陪着它玩几天。蝉的翅膀真是漂亮,在阳光底下熠熠发光,光彩照人。

  到秋天的时候,树上的果实都成熟了,松鼠也便多了起来。那一只只松鼠身手矫捷,在果树上上蹿下跳,享受美味。奶奶不太喜欢这种动物,看见他们就驱赶,所以在我的潜意识里,他们就是坏东西,总想找机会逮住一只狠狠揍一顿。后来,机会终于来了。

  一只松鼠被我赶下来之后,很不明智,钻到了院墙边的石缝里,前进不得。我便蹲在石缝口,等着它自投罗网。可惜这东西鬼精得很,躲在里头就是不出来,让我干着急。无奈,我只能撸起袖子,自己去抓了。洞口很小,还有一点点深,我好不容易把手探了进去,结果反被松鼠咬了一口,吓得我立马把手抽了出来,再也不敢打它的主意了。

  连续四五天大雨,待在家里是最无聊的,但也并不是无事可做。每每这时,沟里便会长出蘑菇,趁雨下的小一点的时候,去沟里摘点野味也是不错。我每次寻见一两朵蘑菇,就像发现宝贝一样,特别兴奋。回到家里,奶奶便会把采来的蘑菇洗净,做上一顿上好的菜肴。

  狂野的男孩也有温情的一面。和小动物待在一起,是我最快乐的时候。

  家里的大花猫,脾气不好。可能是我小时候不知道爱惜它,玩起来不知轻重,老抓着它玩,在它心里留下了阴影。陪它玩时一言不合就抓我,让我很难过。不过这家伙,爪子虽说锋利,身子却很温柔。凌晨当我还在被窝里睡觉时,它就从我耳边悄悄蹭了过来,碰着我的脸,痒痒的,酥到了我心里。之后,它便用爪子轻轻地把被子掀开一个缝,慢慢用头探出个洞来,悄悄钻进来卧在了我肚子上。我心里乐得很,又生怕吓跑它,便一动不动。就这样一睡,一早上便过去了。

  再后来,花猫生了好多猫仔,这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。奶奶把小猫都放到了一个纸箱子里,把纸箱子放到了炕头。家里每天都生火做饭,因此猫窝里总是暖暖的。猫妈在的时候,我不敢放肆,猫妈一走,便是我的天下。一只只可爱的小生灵,摇头晃脑,像一只只小小的肉球,在窝里滚来滚去。有的小猫咪还没睁开眼睛,毛也没长齐,只会呆呆的张嘴,露出粉粉的小舌头,发出喵喵的叫声。

  好幸福呀!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拿出来,有时放到炕上把玩,有时让他们在我手里睡觉。我把他们捧起来,像观摩宝贝一般,放到我的脸上蹭蹭。看着这一个一个可爱的小东西,我自甘堕落。

  当然,所有的一切,都不能让猫妈看见。因此我总是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,一边放肆地玩弄着手里的小崽子。一看到猫妈出现在我的视野,我立马乖乖地把它们一个个再放回原处,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  除了小猫崽,还有小鸡仔。隔个几年,奶奶就会挑选鸡蛋,然后找个抱窝的母鸡孵小鸡。和小猫咪一样,刚出生的小鸡仔也是待在纸箱子里的。在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,母鸡要带着小鸡去寻找食物,母鸡也会保护小鸡。而照看小鸡的一部分任务,就交给了本宝宝。

  每天早上,我都会拿着纸箱子出来,将小鸡一只一只从窝里“解放”出来,晚上的时候,我再将小鸡一只一只放回去。小鸡仔比小猫崽更黏同伴,一只只拼命把头往同伴翅膀底下钻,叽叽喳喳叫个不停。它们一一抱头取暖,留下小屁股在外面摆来摆去。

  老母鸡再护仔,也有疏忽的时候。天高云淡,微风轻拂,老母鸡带着鸡仔在院内觅食,一片祥和。我在旁边玩闹,顺带给母鸡撒些玉米粒。小鸡仔围着我团团转,一只只活蹦乱跳,丝毫不知道危险的降临。突然,一只黑影从天而降。我正惊愕不已,刹那间,眼前的一只黑色的小鸡仔已被叼走了。其它小鸡仔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,憨憨地依旧快乐的觅食。现实版的老鹰捉小鸡,被我遇个正着。

  沟洼里的趣事,不胜枚举。鲁迅先生笔下的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中的捕鸟方法,爷爷也曾帮我亲自实践过。 一片雪地,一个筛子,一把谷粒,我们隔着门帘静静地看着叽叽喳喳的麻雀,等待着时机……

  自从爷爷走了之后,农村的一切都渐渐归于沉寂。院里的果树几乎被除了个精光,只有做我秋千支架的老桃树依旧坚挺。山脚下的小池塘不知道什么时候干枯了,少了田螺与蛙鸣。荫翳的沟壑没有鸡仔的侵扰,少了些许生机。唯有杂草簇簇,装点儿时的梦。

  沟洼之后,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渐渐失去了天真。我的沟洼时光,一去不复返。

  我怀念过年时被火炉映地通红的窗户,怀念老牛喝着掺了麸糠的水时发出的滋滋声。怀念蝉鸣的夏日,与光脚丫的童年。

  往事随风。再回首,差点忘掉了归乡的路。

  六岁左右,我离开了农村,开始了城市生活。我从一个沟洼跳到了另一个“沟洼”,开始了我的新的生活。相对于现实世界的沟洼,我的内心世界开始出现了波澜。迎接我的,又是一个新的挑战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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